來介紹我職場生涯中遇到的第一奇人。
早在本公司正式成立之前、還只是個籌備處的時候,技術部門只有經理與總工程師,兩位大人共同遴選了頂著留美電算、數學雙碩士的她成為本部門天字第一號員工(這應該也是兩位大人人生中的污點吧),論學歷、年資、年齡,稱她為「一姐」都當之無愧。
年過四十的一姐外表有許多特徵,用「樸素」來形容尚嫌膚淺,那是一種混合褪色、不合時宜、彷彿時空凝結的氣息,與美醜毫無關係,「三十年前的中學模範生」狀態,純粹得不會讓人與世間俗事(例如男女關係)產生任何聯想,就某種角度來說,也算是駐顏有術。
十幾年前,部門逐漸成形之後,大家發現一姐從來不跟同事一起吃飯、聊天,正確的說,是從來沒看過她吃飯、聊天(!),直到某日有人在午休期間路過公司附近的公園才解開謎底 -- 一姐的餐桌就在公園涼亭裡,她一個人靜靜端坐,如入禪定。
一姐無論何時何地對待何許人,總是十分低調、過分客氣,總是後退一步讓人先行、總是雙手傳遞物品、總是搶著鞠躬;總是用極簡化的句型、微弱的聲音與人溝通,甚至在可能的範圍內,她不溝通。但這不表示一姐沒原則,相反地,她非常有原則:
- 不告不理原則:如果你不一一細究,她到底懂不懂、會不會、做不做、來不來得及你都不會知道,因為這一切對她如浮雲,煩惱都是你們這些俗人的。
- 不是我的範圍原則:如果某案規格是A+B,有同事好心幫她做了B,從此以後無論什麼案子,只要有B類(例如匯出資料)需求,對一姐來說就一概「不是我的範圍」。
而且,一姐其實是座休火山,在這十幾年中,我見證過兩次火山噴發,都是因為被追究責任,由此可見一姐雖看似身在紅塵外,心裡還是清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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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也中了一次籤王!
與一姐合作一個約五頁的小案子,談定規格再三確認她瞭解、時程OK後,我鬆懈了,沒有每天 簽連絡簿 緊盯進度,到了交件前夕,發現她不只完成度落後一半,還隨自己的意思亂改規格,只好板下臉請她務必留下來趕完,當時一姐面無表情、不發一語,我去一趟洗手間回來,她已收拾好細軟,關機下班去了,留下就要開天窗的案子和配合她加班的眾人錯愕無語。
其實內情很單純,就是她不會做,但是她也不會反應、不會求助,就自己亂做或放著不做,直到自然被發現,但她還是不會多說什麼,彷彿都是別人要解決的問題。
我緊急連絡主管,得到一個救火隊員,而就算大家在氣極敗壞的當下都還記得顧慮一姐的感受,字斟句酌地傳答陣前換將的決定,不料她大方開心地回了一句「好啊」,問題果然變成別人的,她又回到自己快樂的軌道上。
經過兩個人熬夜加班,案子總算按時交件,事後主管追究責任時,就是睽違七、八年後,我第二次見到火山噴發:一姐強烈反擊說懲處她是把她當出氣筒(但她好像不懂別人為什麼會生氣?)。說好的懲處呢?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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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來網站建置技術快速變化,一姐仍固守在上一個世紀,也因為她的風格如此鮮明,成果如此不堪,使她的戰場逐漸縮小,從前線後撤為文件管理,最終變成一尊花瓶(?)。
隨年齡增長,一姐近年更加注重養生,上班減少開機時間降低電磁波影響、每天數回在茶水間外的陽台上做體操、巡迴其他部門辦公室看看報章雜誌,充分釋放身心壓力(其實我找不到她的壓力來源),我好像都沒提到工作內容?因為她沒有工作內容!
最近可能因為一姐實在運動得太勤、太常埋伏在別人的辦公室裡,主管決定交給她一個可以單獨作業的任務,但也同時交代負責人「我只是想讓她有事做,不要到處亂逛,你不要以為她真的做得出來」(登楞!)
你問我老闆怎能忍受、怎麼不處理?這也是一個至今難解的謎題,可能是她掌握了什麼重要把柄、有某種特殊身世、或者是八字很硬,她不在公司就會倒(吉祥物?)… ;又問我同事對這種留薪停職的現象有何感想?應該沒人在乎我們的感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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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部門有個送卡片給離職同事的慣例,給一姐的話我已經想好了:「有病要看醫生」,希望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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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4-01】
睽違一年多,一姐又有新作品,不管別人死活的逃跑情節卻像是 Déjà vu,只是這次惹到更大咖的廠商(講出來大家都認識,所以還是別講了)、需要更多時間補破洞,搞到她的主管、SA、業務窗口焦頭爛額,連續加班、沒辦法參加尾牙,而身為主管的主管的岳不群則表示「我腰痛,沒辦法處理(人的問題)」。
不過,這次終於有(其他部門的)人表示不能再姑息、自行消化損失,演了一陣子霹靂龍捲風(謊言、屁話、狗血俱足)後,因為一姐堅持不接受處分,以護清白(此舉也讓我們對「清白」二字有了全新的認識),決定走人。
霹靂龍捲風的劇情不能透露有點可惜,但我有信心,這一段應該會是我職場生涯中很難(也絕對不想)再遇到的、遠遠超越常識範圍的最強都市傳說。
2013-04-01,一姐(應該是真的)正式離職了。
恆例的卡片還是有的(聽說很空),但我食言了,因為我確信病得最重的,其實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