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額角有一個脂肪瘤, 歷史悠久, 但一直不理它
我的則長在右肩上, 大概不到三年, 鐵齒自然不能輸人
後來布先生每每剛理過頭髮就會被問「是不是跌傷, 不然額角怎麼腫一個包」的頻率越來越高, 終於決定去看醫生, 我當然就順便…
結果皮膚科醫生收了他這個比較怵目驚心的case, 卻要我轉去整形外科, 因為這東西長在肩關節上, 「你才三十出頭, 肩膀還要用大半輩子….」
共甲架恐怖….好好好, 我去!
整形外科醫生皺著眉頭說「直徑超過五公分, 怎麼放到這麼大..」
我露出心虛的笑容, 內心OS「大 ? 外面坐著一個更大的」
拿著手術預約單和麻醉同意書, 上面寫著「切除肩部腫瘤」, 感覺好像蠻嚴重的
來到手術室前, 護士大姐招呼我卸下所有金屬物品, 換上手術服
走進去看到的景象不似電視劇裡每樣東西閃閃發亮, 但也都井然有序
護士們正在聊天, 說年輕的小護士今天去考試, 萬一都考取了要送她們一句「爽到你, 艱苦到我」
接著那位大姐發現我背上的疤, 要其他人圍過來機會教育
談笑中她指揮我側躺到手術檯上, 在我小腿上貼上電極片
手術燈啪的一下對著我亮起, 說不緊張是騙人….
上次進手術房是十幾年前, 而且進去還沒來得及緊張就昏死過去, 這回看得到手術器材、聽得到金屬撞擊, 還真輕鬆不太起來…
廣播正好傳出「島唄」, 元氣十足
醫生來了, 很雲淡風輕的說「要打麻藥了, 深呼吸….」
感覺到針剌進我的肩部, 牆上的鐘指著3:10, 心裡想… 還要等個幾分鐘才正式開工吧…
但醫生沒有進一步指示, 站我面前的護士也動都不動, 繼續聊著上星期某科把什麼昂貴器材的零件連同床單丟進洗衣房…
接著我察覺到脖子和上臂的皮膚被拉扯、有東西從肩部進到體內…哦…他們已經動手了
廣播主持人說著什麼, 吱吱咯咯笑著, 但我竟然都聽不懂……
醫生終於又下指令了, 縫合
然後感覺他在打結、貼膠帶, 我突然想到ER裡Carter用來練習縫合的豬腳
護士走開, 拿了一個小罐子回到我眼前說
「你看, 這麼大顆」
罐子裡的東西像…… 一大坨豬油
啊… 雖然捨不得, 還是得離開我….誰叫你們長錯地方…..
手術燈滅了, 旁邊的人一哄而散, 醫生埋頭填單
牆上的鐘正好3:30
——
這個手術是健保給付的
不過經阿貝提醒, 我call了保險專員
得到門診手術也可以理賠的回覆
不枉我交了這麼多年保費~~
我有一個朋友….
我有一個朋友是台大醫院行政人員
上週四她在我們的秘密基地留言板留下了兩句
「我很不好, 每天都好想哭…..」
但大家都找不到她…..
隔天下班後, 電話那頭傳來她大喇喇的聲音
她調到SARS病房支援兩週
她說:我不怕, 因為這裡防護級數和程序是高度警戒, 大家都繃得很緊, 很小心, 很有自覺…更何況我不會直接接觸病人….
她說:本來就該有人做….
不過住在一起的妹妹和妹夫希望她不要回家
即使支援結束, 也希望她能搬出去住
因為不願住醫院(不能解除防護, 精神無法放鬆)
結果, 前一天撒了謊(說自己不是台北人)才得以在YMCA住一晚
當時的她, 拿著行李在街頭打電話給我….
她說:要她對自己好一點, 要去住大飯店..
她說:還要找房子, 有一個自己的家..
我努力的跟著哈哈笑…
「對啦對啦…留那麼多錢幹嘛, 買一間啦…」
不要再叫誰英雄了, 真的…
平凡人之死
他在市區搭大眾交通工具, 長途移動乘國道客運
他沒有到過疫區, 沒有去過危險場所, 沒有接觸過病人
他努力工作
他染上SARS, 死了
所有人心中的警戒突然提高了
因為他跟我們一樣, 是個平凡人
婆婆打電話說母親節聚會取消, 叮嚀我們別搭長途車..
老闆說在計程車上運將對著他噴消毒水, 理由是為他好, 而前一個有廣東腔的乘客則被拒載..
同事的哥哥居家隔離, 他到處去澄清兄弟平時不相往來..
新聞說和平護士不同住的女兒被同學家長惡言相向…
借用座位的工讀生昨天下午咳了幾聲
我的老闆和她的老闆緊急協商要怎麼「處置」她
沒有人會想到先問她好不好
因為, 非常時期
朋友的公司開始異地上班, 一個單位拆成好幾組
我們也弄了一套危機應變計畫
假設是… 萬一被封….
因為, 非常時期
有人在搶或囤醫療級物資
我討厭這種世界末日般不理性的恐慌..
我可以繃緊神經, 但不要打亂生活方寸
我遵守專業指導, 勤洗手、不去公共場所、沒必要的場合不要戴著口罩嚇自己嚇別人
但一個跟我一樣平凡的人死了
我不知道這個規則是不是還有漏洞
這個平凡人觸動的是哪個位置的地雷….
我似乎也無法阻止那種恐慌在自己的心中滋長~~
我大概是辦公室唯一一個還搭捷運的人
早上九點半的車廂, 人零散的站著
彼此相隔至少一公尺
口罩上方的眼睛無神相望
我默默對著漆黑的窗外
聽到有人輕輕的咳了幾聲
車窗上映著四面八方機警掃射的目光
我看著這些臉孔, 健康 ? 潛伏期 ? 會不會有…傷寒瑪麗 ?
車門開了, 冷不防的一陣風, 喉嚨騷癢
我強忍著不敢出聲…忍著… 眼淚幾乎要被逼出來…
我想我還是會繼續搭捷運
染病的機率應該還是比車禍低吧 ?!
隱匿、猜忌、疏離、污名化…
電視上那些灑狗血的、溫情的、鼓舞的影片似乎很難打動我了
病毒究竟是蝕肺還是蝕心啊…
量體溫, 洗洗手, 上班了!